杜甫五律《冬日有怀李白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诗或作于天宝五载（746）冬，时杜甫来长安不久，李白居鲁郡。（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10：“兖州，鲁郡。”治瑕丘。）

冬日有怀李白（杜甫）

寂寞书斋里，终朝独尔思。更寻嘉树传，不忘角弓诗。

终朝：早晨；整天。《左传》僖公二十七年：“楚子将围宋，使子文治兵于睽（kuí），终朝而毕，不戮一人。”《答张悛》（晋-陆机）：“终朝理文案，薄暮不遑瞑。”

嘉树、角弓：《春秋左传》昭公二年：“晋侯使韩宣子来聘……公享之，季武子赋《绵》之卒章。韩子赋《角弓》。季武子拜曰：'敢拜子之弥缝敝邑，寡君有望矣。武子赋《节》之卒章。既享，宴于季氏，有嘉树焉，宣子誉之。武子曰：'宿敢不封殖此树，以无忘《角弓》。’遂赋《甘棠》。”季武子即季孙宿，春秋时鲁国正卿。韩子名韩起，史称韩宣子，春秋时晋国卿大夫。二人诵读了多篇诗经中的诗。韩宣子诵读《角弓》。季武子诵读《甘棠》。

《角弓》共八章，第一章曰：“骍骍（xīn）角弓，翩其反矣。兄弟昏姻，无胥远矣。”（骍：弦和弓调和貌。翩：反过来弯曲。昏姻：婚姻，姻亲。胥：相。远：疏远。大意为：“调好角弓绷紧弦，弦便向反面弯转。兄弟姻亲一家人，相互亲爱不疏远。”此诗赞兄弟亲情。）

《甘棠》共三章，第一章曰：“蔽芾（fèi）甘棠，勿翦勿伐，召伯所茇（bá）。”（蔽芾：茂盛。茇：草舍。召伯：即召公。辅佐周成王和周康王的大臣。大意为：茂盛棠梨树，不剪不砍细养护，曾是召公居住处。此诗赞树赞召公。）

大意：坐在寂寞的书斋里，一天到晚思念你。正在寻找赠您的“嘉树传”。忘不了您赠的“角弓诗”。【此前，杜甫写过两首《赠李白》，还有一首《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》。后者中有“向来吟橘颂”的诗句。屈原的《橘颂》是吟咏嘉树名篇，首二句即为“后皇嘉树，橘徕服兮”。李白赠给杜甫的诗有两首。一首是《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》；另一首是《沙丘城下寄杜甫》。后者有“鲁酒不可醉，齐歌空复情”。韩宣子和季武子不就是在齐地歌咏吗？】

短褐风霜入，还丹日月迟。未因乘兴去，空有鹿门期。

褐（hè）：粗陋布衣。《豳风-七月》（诗经）：“无衣无褐，何以卒岁。”《在边》（唐-王绩）：“穹庐还作室，短褐更为衣。”

还丹：道家合九转丹与朱砂再次提炼而成的仙丹。《江上望皖公山》（李白）：“待吾还丹成，投迹归此地。”《七言》（唐-吕岩）：“未炼还丹且炼心，丹成方觉道元深。”

迟：《广雅》：“迟，晚也。”《杂诗《（东晋-陶潜）：“日月不肯迟，四时相催迫。”

乘兴：典“扁舟乘兴”。（略）。

鹿门期：典“庞德公”。《高士传》（晋-皇甫谧）：“庞公者，南郡襄阳人也，居岘山之南，未尝入城府，夫妻相敬如宾。荆州刺史刘表延请不能屈，乃就候之曰：'夫保全一身，孰若保全天下乎？’庞公笑曰：'鸿鹄巢于高林之上，暮而得所栖；鼋鼍穴于深渊之下，夕而得所宿。夫趣舍行止，亦人之巢穴也，且各得其栖宿而已，天下非所保也。’因释耕于垄上，而妻子耘于前。表指而问曰：'先生苦居畎亩，而不肯官禄，后世何以遗子孙乎？’庞公曰：'世人皆遗之以危，今独遗之以安，虽所遗不同，未为无所遗也。’表叹息而去。后遂携其妻子登鹿门山，因采药不反。”《寄弄月溪吴山人》（李白）“尝闻庞德公，家住洞庭水。终身栖鹿门，不入襄阳市。。”

大意：寒冷的风霜侵入粗制的短袄，修道炼丹岁月已迟。没有缘由乘兴前去拜访，徒然有隐居鹿门的期许。（此“期”或即二人初见面时的“方期拾瑶草”的“期”。“鹿门”也好“瑶草”也罢，杜甫或有过期望，但儒士理想始终深植内心深处。）

诗意串述：杜甫与李白是或天宝三、四载在陈留认识的。天宝五载（746）二人在鲁郡相遇，有过一段“醉眠秋共被，携手日同行”的时光。杜甫对李白很是倾慕。二人离别后，每当呆在寂寞的书斋里无所事事，就不免思念李白。想起与李白一起饮酒赋诗谈天论地的场景，或许会找一找彼此的赠诗看一下。二人曾经一齐到过隐士隐居之地也拜访过一些道人。一路上也一定说过江湖隐居、修道炼丹的事。李白是被“赐金放还”的人，在仕途上已碰过壁，对修道炼丹很热衷。但杜甫还年轻，人生阶段也不一样。虽有共同的“期待”，但现在的条件不比父亲还在时，修道炼丹已晚。没有理由放弃家庭责任，没有理由放弃仕途努力，没有机会乘兴前往，与您一起游走江湖一起“拾瑶草”一起到鹿门山的期约看来是落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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